2010 年 11 月 13 日 19:45

國家戲劇院

雲門舞集 2010 秋季公演:流浪者之歌

 

雲門舞集再次在台灣推出「流浪者之歌」。算一算,這已經是我第三次看這支舞了。

 

樹祭 

「流浪者之歌」1994 年首演,我躬逢其盛,那時已經是大一學生的我,從嘉義跑到台中去看,看得我「大受驚嚇」又「昏昏欲睡」。「大受驚嚇」是因為我沒想到這齣作品跟雲門先前的風格完全不一樣。想想,前一年,1993 年,林懷民才完成二十週年大作,華麗繁複又精彩至極的「九歌」,怎麼還沒一年,新作完全不一樣了!

 

「昏昏欲睡」更是如此。這部作品是如此的沉緩安靜,搭配的音樂「喬治亞民歌」又宛若聖歌,對一個血氣方剛,還沒滿 20 的小大一來說,實在是很好的「安眠曲」,不誇張的說,我真的從李靜君的「禱告 II」結束後就一路狂睡到最後的「禱告 IV」,90 分鐘的舞作我大概睡了 60 分鐘!

 

自此,好長一段時間,只要想到「流浪者之歌」,我一定是滿臉驚怖。

 

畢竟,這是齣要求觀眾完全投入、又必須靜心觀賞的舞作。

 

沒想到,自此,我還真的就沒進劇場看「流浪者之歌」。1998 年「水月」首演,舞者連帶「流浪」,剛好我前一個月入伍,就這樣擦身而過。

 

一直到 2002 年春季,「流浪者之歌」搭配千禧年前一天首演的「焚松」再次登台。我鼓起勇氣,決定再進劇場考驗自己一次。

 

9 年後,將近 30 歲,藝術感悟力果然大幅成長。整場 90 分鐘的舞蹈,我眼睛一路睜大,整個人完全投入演出。不僅僅完全看懂,打從「樹祭」開始就開始不斷吸鼻子壓抑情緒,沒想到到了王維銘獨舞的「禱告 III」,還是破功了。

禱告 III 

當然這樣的比較或許不準,但對我來說,2002 年那場「流浪」應該是我感受最深的幾次劇場經驗之一,舞者經過百餘場的經驗,已經完全抓住這齣舞作的精髓,跳起來深刻又好看,特別是跳獨舞的李靜君、王維銘,當時的藝術生命已經進入成熟高峰,帶給我的震撼是很難用言語去形容的。

 

2010 年,「流浪者之歌」又要回到國家劇院,當年首演的舞台了。萬分期待之餘,我馬上決定,要把家裡的皇太后請出來一起進劇場看。

 

這是有原因的。林懷民創作「流浪者之歌」有兩個源頭,一是赫曼.賀塞的「流浪者之歌」,另一個則是他自己去印度的菩提迦耶的悟道經驗。既是與佛教、修行有關,這跟皇太后退休後念茲在茲的事情完全一致,這齣舞應該很適合她看!

 

只是,之前我拿著「流浪者之歌」的 DVD 回家放,沒想到皇太后直言看不懂。這讓我有點驚訝。回去細想了老半天,才突然想起原因在哪裡:整個氣氛不對!這跟我的「水月」經驗很像:我看「水月」DVD,一直進不去「水月」的世界,沒想到 2008 年在國家劇院看「水月」,輕輕鬆鬆全部看懂 -- 我才發現,這是整個環境的問題,像「水月」這樣的作品,一定要進劇場,你才能因為專心,馬上進入整齣舞作。按此情況,「流浪者之歌」之於我家皇太后,應該亦復如此?

 

果不出我所料。開演前一直擔心「看不懂」的皇太后,一出劇院就告訴我:她看到一半,就完全懂了。她一路說,我一路驚異:她完全打中林懷民的創作核心,而這些事情,開演前我全部沒告訴她!我只告訴她,舞蹈大概長度多久,然後我第一次看這舞時「睡翻」的糗事 -- 就這兩件事情而已!果然都是有念佛修行的在家眾(而且很巧的,林懷民受法鼓山聖嚴法師影響很深,皇太后也是法鼓山的),想法完全一致!

 

我的猜測果然正確。「流浪者之歌」也是屬於劇場的作品。嚴格來說,這部演出一定要進劇場去看。除非你是已經看過這齣舞蹈的人,否則 DVD 不可能帶給你任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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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三度「流浪」,開演前特別看了一下舞者名單。除了「不動僧人」,找不到替代人選的王榮裕外,幾乎全部都是新舞者,包括三個很重要的角色:原來由李靜君主跳的「禱告 II」、王維銘擔綱的「禱告 III」、最近十年在這舞作裡幾乎都演出擺渡人的伍錦濤,全部都沒有登場,換上新生代舞者。

 

三度流浪,對舞作已經相當熟悉的我,仍然被許多的全新擊倒。八年不算短,從當年的 27 歲到現在的 35 歲,多了這八年的打滾,面對滿台稻穀、聖歌般的喬治亞民歌,又多了更多的了悟與感嘆。當眾求道者痛苦掙扎尋求解脫,我們的生活不也正在這樣的掙扎。太多的不滿足,太多的追尋,太多的看不開 -- 或者,太多的自我。

 

只是,活在紛擾的 21 世紀,特別是又碰上選舉的現在,有幾個人能真正靜下心來?

 

「流浪者之歌」有兩個一體兩面的角色:一路站立的僧人,以及拿著耙子不停耙米的擺渡人。無論時間如何流逝,無論身邊的求道者如何如何,是拄著拐杖緩緩前行、拿著樹枝自我鞭笞,還是頂著火盆尋求內裡的神秘世界,他們都不為所動,自在的做著同樣的事情,只是一個靜,一個動。他們的臉上沒有半點強迫,沒有半點掙扎,日復一日,自在安詳。

禱告 1 終結或起始 

多少次想這樣的生活著,多少次發現這樣的不可能。

 

也許這樣的境界,真的要等到退休後才能真正了悟?

 

總之,就在紅塵中這樣的生活著,這樣的掙扎著,這樣的追尋著。

 

「流浪者之歌」的結尾,場燈大亮,米瀑狂洩,一路壓抑的舞台整個放開,那是一種了悟後的真正自由與狂喜。

禱告 IV 

連續兩次了,看到這裡,總會忍不住狂起雞皮疙瘩,那種全然解放的欣喜與快樂,那才是真正的喜樂。

 

我可以瞭解為什麼林懷民說「如果我只能留下一個作品,我希望留下『流浪者之歌』」。這齣作品裡蘊含的意念是放諸四海皆準,而且超越時空的。儘管林懷民在這 16 年間多少次修改這齣舞,老實說,改動得真的很少,幾乎看不出來,不像「九歌」2005 年重演時好多段落明顯改動。我想林懷民潛意識也清楚:這是佛祖給的禮物,沒法子大改,只能細修了。

 

唯一可惜的地方,對我來說,大概就是新一代舞者在這齣舞作的火候上還是有所不足。大概「流浪」到「禱告 II」,我就強烈感覺:與 2002 年相比,年輕舞者雖然盡全力作到重心壓低、沉緩前行,但就是沒有資深舞者的深沈與穩重,整個舞台感覺「浮」了一點,或者這麼說:「想做對」的感覺太重了,反而少了一種「瞭然於心」的「無為自由」;「禱告 II」與「禱告 III」的獨舞,意境也都少了幾分,儘管兩位獨舞者動作依舊精準。這一點,只能跟兩位優秀的年輕獨舞者黃佩華與林佳良說抱歉:李靜君與王維銘在這兩段的表演,對我來說,已是經典,拿這兩位來比,這壓力真的太重了。

 

無論如何,撇開我的吹毛求疵,三度「流浪」感受依舊深刻。

 

期待下次,與雲門的四度「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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