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微雨,眼前是最後一個小丘,上上下下,轉進最後一個彎道。路邊的裁判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物,右手高舉,吹哨,似乎提醒終點的工作人員:又有人要跑完了。鼓足最後餘力,加速,耳邊傳來加油聲,漸漸邁入最後的終點。

42公里,三小時五十一分的路程,卻是我這一生從未想過的經歷。



上高中以前,「運動」這兩個字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羞辱」的代名詞。跑得沒人家快,打球學得比人家慢,聽到游泳就頭大,體育老師每次看到我,都只有搖頭的份。我知道那個意思:身高這麼高,運動神經這麼差,書呆子一個!



我也一直以為我就是一個書呆子。反正國中時代的告誡就是:好好唸書,先考上個好高中再說!



所有的事情,到了師大附中,出現轉機。我開始跟著班上同學打桌球、打籃球,打得不好,但已經沒有像國中的時候,完全不能看的地步。



某一個週日下午,在學校圖書館讀書讀累了,突發奇想:跑步有很多種(就如同斯斯有兩種),如果跑長,我可以跑多遠?於是,那個晚秋的下午,我就繞著操場,一繞七圈,兩千八百公尺。連我自己都被嚇了好大一跳。



也不知道算不算「自不量力」,附中在校慶前都會辦一個「校園迷你馬拉松」,繞校園五點五圈,總長五公里多。傻傻的小高一,就給人家去報名,竟然還跑得完。後來,每年參加一次。



進了大學,食髓知味,大一就給人家傻傻的報一萬公尺,但這卻成了最慘痛的記憶。四月的嘉義,天氣好得讓人頭疼,天空沒有一點雲,空氣也似乎凝結住,連微風都感受不到。最可怕的是,一萬公尺的比賽因為前面項目的拖延,正式登場時竟然是接近中午的十一點。儘管同學接力每一圈都送上水,跑完時,我完全失去意識,昏死過去。花了多少時間,我不知道,現在回想起來,恐怕接近55分鐘。



後來,大二迷上排球,這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天天練,天天打,大三進系隊,大四升先發,最自豪的是,外文系是男生很少的系,在系際比賽中男生通常都是挨打的,但我大四那一年,就是六個先發(也沒夠格的人可換),一路竟然殺進最後四強,不知道摔碎多少好事者的眼鏡。



於是,一直到出社會工作,我都一直待在球場上。至於讓我最早走出「書呆子」陰霾的路跑,除了服役時多少還有練一下,我一直沒去搭理,直到2003年。



2003年五月,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報了士林區路跑賽10公里。真的是吃了豹子膽,開跑後才發現這條路線對不練習的人而言有多難。前面的一路上坡讓我吃足苦頭,最後狼狽的回到終點。



不過,這一跑,倒也跑出些許興趣,仗著以前在部隊時,還常常練跑,小兵只要看到「輔仔」出來帶隊,心裡就會涼了半截等等經歷,決定開始「玩票」跑步,但是,「練一天,休N天」,反正樂得還有球可打,跑步?反正又不跑馬拉松,去只是練練耐力罷了。



同年九月,就在「玩票」的想法驅使下,參加「秋季路跑賽」,意外成了到目前為止,唯一「爆」的10公里比賽。熱,真的是被太陽打敗了,在市民大道的回程,約七公里左右,開始慢慢踱回終點,完全熱爆。



同樣的慘爆情況出現在10月份的「第一屆台北縣議長盃」,又是一個「瞎子不怕槍」的血淋淋例子:參加半馬組。知道自己實力不夠,一開始就慢到不行,慢啊慢的,結果?過了忠孝橋沒多遠,「轟」!後面四公里怎麼拖完的,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很不好意思的跑了兩小時35分的半馬「PSR」(個人最慢紀錄)。



2003年跑三場比賽,2004年,先是Nike國道10公里,這場比賽可能是早年跑得最漂亮的一場,51分完跑。接著,又是士林區路跑,老問題,上坡還是找不到解決之道,又是55分以外的爛成績。很快的,是舒跑盃9.6公里,在回程信義路上左腳膝蓋痛得疵牙咧嘴。六月,南港區路跑賽,又是上坡,又是老問題,兩個比賽成績都很難看。



上半年三場比賽,到了下半年,馬上進入半馬季節。十月份的中華汽車半馬,又在南港附近就宣告爆胎,還差一點刷新半馬PSR,嚇出自己一身冷汗。但也許是經驗慢慢出來了,十一月的太魯閣半馬,終於出現大躍進:兩小時九分。這場比賽當然跑得滿意至極,只是在砂卡噹隧道裡還是小小爆胎了。



「半馬17、18公里左右會爆胎」似乎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2005年的金城盃、台北縣議長盃、台北ING,通通在老地方爆胎。最好成績永遠徘徊在兩小時八分到兩小時十五分之間。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我仍只滿足於在半馬裡逍遙,直到ING當天,與一位跑友閒聊,他才突然問我:「都跑這麼多半馬了(六個半馬),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全馬呢?」



我很清楚跑馬拉松與跑半程的差別在哪裡,這就好像我們在練小提琴時會用到的一本「筱崎教本」,第四、五冊的重音(一次演奏兩個或三個音)都不難,但是聲勢驚人(意思是可以嚇人);到第六冊,那個重音可就要真本領,苦練才拉得出來的(而且不見得好聽)。如同眾家前輩說的:「跑42公里可不是21 x 2這麼簡單」。想想,自己21公里到後半都已經接近陣亡,哪敢跑42公里?



「你白癡啊?人家又不是叫你馬上跑。你可以練練看嘛!」



我開始沈思。內心的兩股勢力繼續在對話著。



「不然我問你,你排球還可以再打得更好嗎?你沒發現你已經開始慢慢在退化了嗎?」好厲害的「練跑派」,馬上拿出致命要害來攻擊。



「可是練跑很累,更何況都已經打了十年了,沒理由放棄掉吧?」不是理由的理由,「排球派」跟宙斯一樣,快被太座希拉給逼到牆角去了。



「沒叫你完全不碰球啊!都已經跑這麼久了,你幹嘛不試試看?你不試,怎麼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可是,我…」這下可好,「排球派」開始語塞,完全投降。



對「排球派」而言,有點是場不公平的競賽。其實,在那位跑友向我提出「建言」時,我就已經非常動搖了。想到侯文詠在『我的天才夢』裡提到造成他放棄醫學的關鍵「恐怖箱單元」後,我想,我也慢慢瞭解我自己的擔憂在哪裡,我自己突不破的心結在哪裡。沒錯,「不試,怎麼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我開始編造理由安慰「排球派」:不是完全不打,只是運動的重心稍微轉移一下而已。反正週末假日的練跑應該都會集中在一大早,下午還是可以去跑跑跳跳的。



既然要練,當然就要盡可能練到最好。於是開始參考眾家跑友們的練跑經,又買了一本練習書,有模有樣的,同時訂定計畫。短短三個月就跑全馬,Mission Impossible,我又不是龍頭,可以找一堆像千面、鬼才那種人物來迅速達成任務。「下半年跑初馬」的目標就此打定,同時初步擬出中期與長期目標:中期,完跑三月中的「萬統盃」30公里;長期,也就是初馬,鎖定十月份的「金城桐花盃」。



一月中旬,我正式邁開練跑的步伐,週間兩次亞索八百間歇,從五趟四分鐘開始;週六,1 K = 6分的LSD,要求的里程數都要超過20公里。週間早晨可能的話,就輕鬆五公里。



我最害怕的是,常常我訂好計畫,然後就半途而廢。這一次,我無法容許有這種事發生。這段期間,最常告訴自己的一句話是:「不要對自己太仁慈。」於是,亞索的趟數慢慢從五趟而六趟而七趟,LSD的距離也從21到25到接近30,不論是量或質,都是史無前例。



也因為在乎,我開始更害怕受傷。2005年,在我要跑Nike國道半馬的前一天,在輔大打球,攔網落地時右腳踩到對面攻擊手的腳,造成翻船慘劇。半馬沒了不說,這一休,就是一個半月完全的休息(儘管就相同的傷勢而言,一個半月已經是很快的恢復速度)—而且應該是沒有完全康復,現在右腳踝還是比左腳來得腫。我很清楚,今年已經沒有任何本錢再如此受傷一次。於是,在球場上,我打得越來越保留,越來越不願意去拼一些比較危險的球。也因為有時練跑練得很累,當天就沒了打球的動力。漸漸,從以前每週打四、五天球,到後來縮減到三天、兩天,甚至一兩週「不見彈」。球友們問起,只得據實以告。「你瘋了不成?」是最常聽到的comment。



或許犧牲還真有代價。短短一個半月後,世界盃24小時的十公里組,跑出了我從來不敢想的成績:44分鐘。相較以往的成績,把10公里PR狠狠推進了7分鐘。這下,甜頭嚐到了。練得更凶,儘管好幾週的亞索耐力一直停在7趟,還是練。球場?很久都沒去了!



中期目標,0318萬統超馬,打定主意要在三小時內跑完。隻身來到花蓮,親自體驗193縣道的美,與不可預測的難(對當時的我來說啦)。儘管在27~28.5公里處狀況百出,又是要抽不抽,又是要撞不撞,好歹還是撐了過去,幸運達成「保三目標」(兩小時54分),快樂的踏上歸途。



不想,30公里一跑完,休息兩三天,整個人突然有點懶下來,週六還是有練,但亞索間歇變成一週一趟,LSD也碰到瓶頸,里程數老停在25~27左右,清晨更是常常爬不起來。



就抱著這種準備不足,又想僥倖的心態,三度叩關士林區路跑賽。有練還是有點差別,儘管看到上坡還是頭疼,但情況已非前兩次可比,47分鐘完跑儘管不滿意,也尚能接受。



一週後,被我定位為「上半年練跑總驗收」的三重市市長盃登場,我不但遲兩分鐘出發,還碰上圓拱橋大塞車,後面一陣追趕,才突然發現這次完全不一樣了!以前「17、18公里爆胎」的慘劇不再發生,到最後竟然還可以加速衝線。最後以一小時51分坐收,還差一點拿獎;半馬PR,也當場推進超過15分鐘。看起來,這三個月的練跑,真有效果!當下我在跑者廣場宣告:是時候了!下半年挑戰全馬,四小時內完跑!



說很簡單,五六月卻是練跑的懶惰期。雖然沒有回到以前「跑1天,休N天」的慘況,但練習的質量都下降,是騙不了自己的事實。問自己為什麼突然懶下來,也說不上原因。也許,需要新的刺激吧!也或者,離下一場戰役的時間長達四個月(八月的桃園新屋桃花源半馬),突然失了目標?



三月份萬統盃結束後,回程自強號,旁邊正巧是另一位也跑30公里的跑友,長庚醫院年輕有為的吳醫師。他突然問道:ㄟ,你怎麼不考慮加入個社團?當下我說,暫不考慮(理由為何,我倒是忘了)。不過,「參加一個社團」的念頭,一直沒有停過,從吳醫師問我開始。五、六月的懶惰期,也慢慢顯示,我這種懶鬼,最好還是跟著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跑,才不會真的垮下來。



參加哪個社團呢?要交入會費,這錢可不能白砸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考量距離等主客觀因素,「永和慢跑」還是第一目標:組織完整、制度健全、活動路線多樣,最重要的是人情味夠,而且似乎跑友們只要提到永慢,都是大拇指豎起稱讚的。



為求謹慎,趁著永慢推出兩場「假日馬拉松」,並公開徵求義工的機會,決定報名義工,一方面為選手服務,一方面,也算是近距離觀察這個全台知名的路跑社團,是否真的名不虛傳。



七月一日的假日馬拉松,親眼看見永慢這個團體的向心力、服務熱忱。每一點,每一個環節都不放過的細心;每一件事情、每一個要角,都與我在網路上看到、路上聽到的,不謀而合。一個比賽,就把我抓住了。好厲害的永慢!經由與瑾總(每次這樣講,總覺得好像「警總」)e-mail往返詢問後,做出最後決定—寄出入會申請,成為永慢的一份子。



正式入會後,果然,練跑情形又慢慢恢復應有的水平。每週三的師大分部Tempo成了「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大菜;週末假日不斷的往山上跑,動輒20公里起跳的里程數。有人一起跑,確實比較不會想偷懶。同時,也因為七八月的團練都在山裡衝來闖去,對於以前一向無解的爬坡,慢慢找到破解之道。



七月底的獅公髻尾山團練是關鍵:儘管回程下坡爆胎,勞動會長與連Sir接力救回,回到永定國小又是被笑又是被好意的唸了好幾句(後來會長還說我「別隨便追隨仙人的腳步」,郭老師也笑我不想想「登頂的人是什麼等級」),但是去程時最後連續九公里不間斷的上坡,似乎在替我打通山路的任督二脈。自此,看到上坡,只要想到「最難的都看過了,這算什麼?」光信心就增強一大半。汐平公路的五層樓迴頭彎上坡、四十份山的長上坡、迴龍到林口體院坡度嚇人的上坡,不但持續增強爬坡力,心肺功能也不知不覺的更進一步。



於是,對於十月一日的初馬,越來越有譜。完跑應該早就不是問題了,問題是:到底要多久跑完?才初馬,還是保守一點,維持原案,先出個「保四任務」好了。不然,每個禮拜三讓阿德操,要是還操不進四小時,真會讓總教練面子有點掛不住。



安安靜靜的準備初馬,沒打算驚動太多人,沒想到比賽前一天,「Robin要跑初馬」的消息在錦和公園傳開,儘管有人不相信「怎麼可能你才要跑初馬」,仍是四方祝福加油不斷,連黃顧問都握手鼓勵,沒來由的,突然覺得,一件應該是很單純的事情,馬上被許多的溫情給負載得滿滿的。明天要是跑不好,恐怕很難交代。



就怕晚上睡不著,下午還跑去附中女排網打球,想讓身體累一點,晚上才好睡。女排網打球的好處是,男生只能在三米線後面攻擊,絕少攔網,意外受傷的機會很小,只要小心不要吃包子就可以了。其實在今年開始認真跑跑跑後,我就已經不再打男網,否則,一受傷,就得不償失了。



十月一日清晨,調好的手機鬧鐘準時響起蕭邦的波蘭舞曲旋律。睡得不錯,前一天故意跑去打球的策略看來奏效了。到對街的便利商店買盒雞肉飯加果菜汁配著電視上道奇與太空人的Live Broadcast,在runner trailer上繫起兩包Energy In,丟進三顆鹽片。一切準備就緒,離開家門前順便吞了一顆「克補」。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看起來還不錯,平常心出門,希望回來時,是個大豐收。



五點四十分抵達浮洲橋下,很快找到永慢的休息區,進行最後整理,別號碼布、上隱形眼鏡,筋骨活動活動,大會很快廣播要選手前往起跑點準備起跑。



重要的時刻來臨了。這是2003年以來,參加的第十六場路跑賽,更是第一場全程馬拉松賽。



六點,鳴槍,四百多人如潮水般湧出。按下手上的碼表,正式邁向今生第一場馬拉松賽事。



由於是同樣的路程跑四趟,加上阿德與郭老師的建議,事前就已經決定,前面25到30公里,用1 K = 6 min的速度慢慢玩。九月28日清早還去操場實地測一下這速度的感覺—真是慢!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很慢的速度跑了。看著許多人衝到自己前面,要按下比肩齊衝的衝動,還真有點不容易,只能先告誡自己:來「路」方長,後面兩趟再來見真章!



領了第一個信物沒多遠,厚議趕上,一面誇我策略正確,一面就與我並行。兩個人都有共識,前面兩趟慢慢來,也不急於一時,於是兩個人就邊慢慢跑邊話虎爛,也暫時忘記前面有多少人的事情。厚議說得很明白:「如果你到第二趟開始可以慢慢超過別人,自己又不喘,就表示這個速度正確。」只是大概看在別人的眼中,我們兩個大有「鬼混」態勢,錄哥在浮洲橋下就作勢要趕我們,說我們「打混得太嚴重了」。



真的是打混得滿嚴重的,第一趟回到浮洲橋下,瞄一眼手錶,一小時五分過去了,慢得有點過頭,不過,還是不急。按照預定計畫,在鐵路橋下補給站吞下第一顆鹽片,後面第三、四趟,同樣的地方再各吞一顆鹽片。果然前人的經驗有效,整趟賽程下來,完全沒有抽筋的情形發生。



與厚議繼續在跑道上話虎爛,不知不覺的,第二趟也快到城林橋下,總算看見賁姐的身影了。從這裡的補給站開始,我暫時單飛,讓厚議陪賁姐一會兒。



第二趟以一小時57分結束,一出浮洲橋,馬上補充一包Energy In。這也是在算計範圍內,甚至可以說是獅公髻尾山慘爆後得到的教訓。當天在獅公髻尾山會爆,是因為早餐吃得不夠,能量完全消耗殆盡所致。既然如此,以土城的平坦賽道而言,二十公里後,每十公里進補一包熱量180大卡的Energy In,應當是綽綽有餘的,除非…除非又有不可預期的意外,不會吧?!



從這裡開始,速度慢慢不知不覺的加快。追過錫能兄時,他半開玩笑說「速度超過囉,我的速度是五分多鐘的速度喔」,我才發現這個「事實」。不過,既然身體覺得這個速度很舒服,就決定也不慢下來了,還有不到二十公里,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好巧不巧,此時天空開始飄起微雨。對一般人而言,頗感苦惱,但對吾輩跑者而言,下雨總比出太陽好(厚議的OS是:果然只要會長出現就會下雨…orz。會長,這不是我說的喔!)。只是從這第三趟開始,少了厚議在旁邊話虎爛,突然有種路程頗漫長的感覺。往四汴頭的路上,這種感覺特別明顯:怎麼看不到折返點啊?好不容易拿到第五個信物,這種感覺就變成「怎麼看不到浮洲橋啊?」



前兩趟邊跑邊跟厚議聊個五四三,跑起來「優雅」至極(有照片為證),還可以跟旁邊的「觀眾」互動;第三趟起,速度加快了,越跑就越疵牙咧嘴,原先的微笑也漸漸消失。不得不說,也是從這時起,心情開始越來越緊繃。還剩兩趟不到,我的「四小時保衛戰」也進入最後的關鍵時刻了。



通過浮洲橋,進入第四趟,從這裡開始,才是決勝關鍵,卻也是我最擔心的一段。30~42公里,這段路上會發生什麼事,以前我從來沒有經歷過。上次跑萬統盃前一週,我還可以「自辦」30公里模擬考,跑起來心中就是比較踏實。只是,42公里的長度,從未辦過「模擬考」,擔心自是不在話下。唯一能確定的是,前面積蓄的能量應當夠用,更何況最後一包Energy In與最後一顆鹽片都下肚了,眼下是過河卒子,只能拼到底了。拿取第七個信物時,因為這裡對我的心理感覺而言實在是太遠了,邊拿信物邊跟工作人員半開玩笑:「我不要再看到你們了!」



進入最後一圈,速度加快,但是由於已經跑了三個小時,身體的疲勞感也開始浮現。很多時候,不知道到底配速配到多少,只好緊跟著一位身著白色「至善」背心的跑友—至少,不要被他甩得太遠吧!郭老師、厚議擦身而過時,一面讚許,一面鼓勵:「咬住這個速度!」黃顧問在補給站親切招呼:「趕快補一下,最後一趟了!」通過浮洲橋進入最後一段,再次碰到海晞大組頭,也收起玩笑,正經說道:「不錯喔!腳步踩穩!」



到底現在踩得多穩,到地上有里程標示的自行車道才知道。小小測量,發現還咬得住大約五分鐘到五分半的用時。心中稍微一寬,但乳酸大量累積卻是不爭的事實。這樣的速度能不能夠真的撐到最後,即使是拿了最後一個信物,剩下最後不到兩公里,仍然充滿疑問。手上碼表開始逼近三小時四十二分,「保四任務」也慢慢亮起紅燈。按照這個配速,要在18分鐘以內跑完應該不是問題,問題是身體撐不撐得下去。眼前的「白色至善」越來越遠,天啊!他還可以跑得更快,我卻已經近似強弩之末了!



或許是心理作用導致的緊張,並沒有在通過地上八公里標示牌時立刻發現自己還保持著五分鐘左右的速度,回過神時,羊咩咩的欄舍已在眼前,剩下最後一個小丘、最後一個彎道,過了這裡,42公里的旅程行將結束。有點不敢相信:這一路上,沒有抽筋不說,沒有停下來走路不說,連撞牆的徵兆都非常不明顯,可說是在掌握中跑完全程,所有預想的最壞情況,幾乎都沒有發生。



一直以為最後這一段路,一定會百感交集,甚至到飆淚的地步,但也許真的是太累了,心中只想著「加速、加速,快要跑完了。」直到終點前裁判舉手吹哨時,我才意識到:我真的辦到了!



真的辦到了!剎時間,耳畔聽不到任何聲音,過去的日子像快速無聲電影一樣的在腦海中翻過,花了整整八個半月練習準備,調整身體,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清晨六點起跑迄今,歷時三小時五十分,八個半月來追尋的「42.195 K終點」,已然橫在眼前。



十六年前的小高一,剛踏上跑道的那一刻,壓根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自己能夠獨力完成一趟42公里正式馬拉松競賽。當時的他,不過才剛剛稍微擺脫「書呆子」的詈議,完全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他能完成不多人能夠完成的任務。



十四年後,當他擁抱著一座排球冠軍獎盃時,他以為,這就是一切了!



世事變遷,誰都說不出來。



衝過終點,美女服務團眾家大姊一邊恭喜一邊撕下參加卡。有人問我還好嗎?當下,我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這一切就像一場夢,太真實,又太不真實,手中握著第一面42公里完跑獎牌,拖著疲累的雙腳,一下子,我真的懷疑我還在睡夢中,比賽還沒開始,我可能又睡過頭。



慢慢走回休息區,陸續有會友前來恭賀道喜,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只能回報苦笑。一時半刻,我還是不太相信:我真的跑完一場馬拉松,而且比原先定規的四小時還快了約八分半。一直到拿到完成初馬的紀念品,才整個人醒悟過來,知道著陸了。



初馬完成,圓了一個以前不敢想的夢,但是,「夢想」這塊餅是可以越畫越大的。



三個禮拜後就要挑戰「兩週兩連馬」、海晞在完賽後遊說我去萬統跑50公里、完跑時間要慢慢向三小時四十分,甚至三十分靠攏、乃至於五馬、十馬…



夢想越來越多,追尋的路,才剛開始。



謝謝我的母親,讓我遺傳到客家人不服輸的耐性,也給我一個適合跑馬的好身材,一個健全的身體。



謝謝永慢諸友。沒有永慢,這場初馬之仗能否水到渠成的跑得如此漂亮,尚在未定之天,甚至落馬都不無可能。



謝謝會長,入會至今精神鼓勵不曾斷過。什麼時候可以追上你?不敢想。



謝謝阿德,每週三的Tempo Run確實效果十足,爾後當繼續盡力到課。



謝謝郭老師,一直提供順利完跑秘方,從食品到配速,無比受用。



謝謝百信賁姐,是妳的毅力不斷增強我堅持挑戰下去的意志力。



還有許許多多要感謝的人,但是,要感謝的人太多了,既然如此,就謝天吧!



(本文亦同時刊載於「跑者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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